汗雨泪泉总关情

屈兴岐

哈市南郊平房，是有故事的地方。始建哈南新城时 , 感人事如万斛泉涌。采访写作连月，每听到，往往感动后思索，难以入眠。

“心看见了”

楼梯上，脚步声响起来。她侧耳一听，笑了，急开门：“彦华呀，不跟家好好过大年，又跑来了，天还贼冷。”

武彦华笑说：“大娘，你咋知道是我呢？”

大娘说：“眼看不见，心还看不见？”

又有脚步声。武彦华说：“那你看看，又是谁来了？”

大娘：“考不住我，张丽娟呗！”

大娘的党员孩子们，如同往年春节一样，从家里你带馅儿，我带面的，给大娘包饺子来了。

笑语声喧，又从这平时悄无声息的门里传出去。

邻人就知道，是盲人大娘的党员帮扶对子们又来了。

陈叔

刚一端碗，有人喊：陈叔，冒烟了，冒烟了！

噔噔噔下楼上楼。一看，接线盒打火冒烟。掐断，为牢靠，焊接。

刚下楼有人拦住说，陈叔我家电盒好像也……一看，是螺丝松。螺丝刀拧紧，笑说没事了。

老头儿话不多。退休的电工师傅？气质上不像。哪知，参加过两弹一星工程。高工，叫声功臣也不为过。学计算机，一毕业，分到国防科委15研究所。参与的项目代号叫180乙、180甲，给两弹一星配套。夜里12点运出，他一直护送到基地，还培训战士、干部。后来，调哈飞。操作进口的两台大计算机。装六大立柜，世界先进的，也培训学员。

香港回归，庆典上15架直升机，是哈飞的。驻港部队飞机，是哈飞的，国庆大阅兵，一些飞机，也是哈飞的。都有他一份心血。说到兴奋处，自豪神情，洋溢在脸上。

一年自买所修电器的配件，给大家用，少说也搭进三千多。谁一提这个茬，他连连摆手，笑着走开。楼院里散步，见到老头儿老太太，就顺便问，家里有没有要修的电器，刀该磨磨了吧。他是担心服务多了，老邻居们不好意思开口。

哪家老人殁了，子女“麻爪”，装老衣服穿不上。他说别急，我就去，你们搭把手。李清富老同志瘫痪了，儿子死了，大女儿和老伴儿也病病恹恹的，白天黑夜得护理。陈叔对李清富老伴说，我白天去，你夜里去，倒班儿。

邻床无护栏，家属怕病人掉地下。老陈不声不响踅摸块合适的板子，穿到床两头，挡得挺好。

社区表扬他。他脸红，说应该的，这么点儿，啥也不算。

陈老名芳孝，老家双城。

新党员

东福村选了个代办员叫白武成。400户，千条线，就靠老白这根针来穿。交电费，收上四五万，月去一次双城。办了6家食杂店执照。办新农合，补身份证，有人买外来户的房子，更名。侯家宅基地大，照小，改照。立遗嘱，办贷款，还款，更得找老白。难吧，嘿，架不住老白腿勤脸笑嘴甜心热，几天，整得利利索索。有乡亲办照，拿张四老人，说街上吃个饭。老白红头涨脸，说这我的工作呀。你一天能挣来一张吗？快拿回去。

乡亲说 , 啥事一交到老白手里，坐炕头等着就行了。

骑着辆自行车，“无冬历夏”地跑。摔倒，拍土，下雨，推着。背包得防雨，浇不着大伙儿的材料最要紧。

他跟我说了三个的：给乡亲们办事应当的，给党干事是光荣的，自个儿是唱着《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》长大的。

老白入党了，比他儿子晚七八年。我说，儿子是老党员，你是新党员。不管新老，给老百姓办好事，就是好党员。他就笑，鱼尾纹都笑深了。

温暖

夏光中老人过世，本地无亲属。一个上午打电话，找到他姑爷还在北京。穿装老衣，入殓，都是街区几个女人张罗。只是抬棺材外加一位民警。老人胖，路高高低低，民警有时得跪下来。不知道的，以为，这都是逝者的儿女呢。

按风俗烧纸。灯，一闪一闪的。年轻的女人觉得头皮有些发麻，手有点儿哆嗦。他姑爷走时，留钱千元。王书记她们说什么不留。他姑爷说，做空巢老人关爱基金吧。姑爷回到北京打电话来说：我到平房，感受到党组织的关爱。

后来听说，他在内蒙，资助了四个贫困学生。

联盟街道，辖区老党员没了，庄重地送一面党旗，以表达组织对逝者一生追求的敬重。

原来义务劳动，老头老太太多。这回，一多半是知识分子派头的年轻人，整条街道都充溢喜气与活力。是新老互动。

大学生公寓谷振宇说：“这是传承啊。我们与社区联动，震撼灵魂。明白美丑，知道啥样是真正共产党员。从这个公寓出去的35岁的学长，当年媳妇生孩子，就是社区帮助照顾的。我们800人，社区做年夜饭。协调买房子，帮助找对象，拆被洗衣，像家长似的。”

社区给我们家的温暖。

她终于拿起那张党员热线服务卡。接电话的亲切，热情，像娘家人。

于是，社区与人防办协调，请街坊邻居全街道捐款，到民政局办理大病救助。求医大答应费用减收。多大一个爱的联网啊。岁月静好，要有人风雨兼程，负重前行。

让女孩儿挺直腰板儿做人的救助行动，如一场春风，母女暖心，救助人的人暖心，听到的人更暖心。

女孩先天性脊柱弯曲手术成功。单身母亲冉令超会编织工艺品，还帮助周围十来位心灵手巧的姐妹就业。

女孩儿张玥长高了，亭亭玉立。凡社区有事都参加。建文明城市活动中，还发动同学，义务发放宣传品。

她说：“将来我也要学叔叔阿姨。”

老马二哥

马林忠联系的街区住户，都熟，有求必应，头拱地也要办。年龄相仿的，都叫他老马二哥。在群众眼里，他总高高兴兴。其实，他有个病孩子。他只说，小孩子闹着玩，一脚踢在心脏上，心跳骤停。抢救过来了，却成了脑瘫。

话里含义，不是故意的，是玩闹，而且都是小孩子。全是为那一脚辩解。

但这一脚，却踢去马家多少幸福，大家心知道啊。

征地，当时的大任务。有位农民，征收办把心掏出来给他看，也不签约。打电话几次谈不拢。再找手机关机。找到他打工的酒厂，警卫同情说：“你们来几次了，人家说不见，走吧。”

无奈，征地同志找到马林忠。马林忠冒雨对看门的说，“你就说老马二哥来了。”那人立马出现：“二哥，你咋来了？”

神奇了，当场签约。用现下流行语说，分分钟的事。

那么容易？那是几十年为人做事威望感情积淀的结果。

党“开的证明”

张淑琴说：征地的同志找我（办征地签约）。

我说二茬苗要收完了，柿子、黄瓜，摘完就签。

老儿子说，一亩才给3万。嫌少。

我说：这地是谁的，不是国家的吗？就是不给（钱），也应该。

老二，是我替他签的。有人说，老王太太行啊，可是离了的媳妇，你也做得了主？我说，她不敢炸庙。党的政策必须执行！

老大闹心了。他扣上蘑菇大棚，才种两年。我说你要100万，给80万，就挺贴边儿。你要多少，就是多少哇？给你多少是多少！

晚上去，见他先把暖窖子推了。我一颗心放下了。

我1956年入党，我这个党员也没起什么作用啊。

拆迁我借光了，住100多平方米楼房。孩子还都安排了……

从双城嫁过来，侍候“疯”婆婆，拉扯几个孩子，被选为妇女队长，村人都说王新珠娶了个好媳妇。丈夫患癌去世，留9万外债。拾荒10年，还上了。不来客人，不用酱油，但从不留儿女送来的一分钱，他们日子也挺紧巴的。

区委评她为优秀党员，给她献花。瘦骨嶙峋的手中那束花儿，她捧回家去。干了，还留着。说，干巴花也是花，这可是党组织给一个普通农村党员开的证明。

零落成泥碾作尘，只有香如故。

我忽然想到一个词：红色“DNA”。

王姨，长大我也入党

凯艳说：新楼竣工，迁来王姓母子三人，屋子里气味儿串到楼道，邻居进出楼，得憋住一口气，快跑。凯艳她们先去看看。那味儿钻到胃里，令人干呕。他们好像没有上厕所这个概念。那被湿的，都是尿、屎。耗子在屋里嗖嗖跑。谁也不管，就低着头，吃窝头。

党员四五个，都是女同志，从家里拿来被和毯子。顾不了屋里还有一个不穿衣服的成年男人，硬着头皮进去。那女人还捂着被，不让拿。一个人都拿不起来，湿得呱呱透，沉。

冲洗，换干净的。那股气味儿，总算暂时不那么大了。

民政局，一次给拿去10床被。党员们一个星期去看一次，被实在不行了，就换被。看来，这也是暂时办法。

王曦，考上牡丹江师范学院，报到没人送，妈患精神病。凯艳就送，还主动介绍情况。校党委同志说他们把党的关爱，送到了学校。街工委和王曦有联系。前不久孩子来信，要家庭困难证明。赶快办。电脑发过去，说不行。第二天赶紧

快递。孩子领到了贫困学生救济钱，她心头才算轻松一点。

王曦说：“王姨，我也要入党，将来像你们一样老的小的都管。”街工委同志唠起嗑儿来都说，这是我们街的孩子。那语气神情，就如说这是我家的孩子一般。

杨冠涛，爸脑血栓。他想侍候爸，说这个家，还上啥学。凯艳说：“不行！想都不能想。”办居家养老，又找党员跟他结对子。杨伟给做饭。孩子总算把书念下来了。还在“空客”厂子，找到工作。再去他家，病人仍旧，那满屋子愁云，却一扫而空，连玻璃窗都觉格外明亮。

有女孩儿，成绩不好，忧郁成病，辍学在家。王凯艳去她家访问，女孩子说：“我想上学。”

凯艳想，是精神上的渴望 ! 真能再上学，病也许可以好得快些。联系18中。校长看面子答应了，先决条件是，得下个保证，出了问题你负责。王凯艳说：行。一个行字，包含着多少珍贵的品格情操！

孩子回来高兴地说：“王姨，我当班长了。将来我考本科。”孩子看电视了，孩子唱歌了，孩子一天天开朗了。凯艳说，没准将来还真能成个有用之才。

另外一个病女孩，在诊室内检查，全身都是血红的点子，昏过去了。白血病，才22岁呀。晴天霹雳，那个爹，逃之夭夭 ! 凯艳，为她奔波，联系，办低保，办医保。这女孩又被诊断出精神病。送到精神病院。她发来短信：“王姨救救我。”

区委发动党员，捐款两万。到了八月节，凯艳寻思找她妈商量，去一趟看看。一进屋，马丽在家呢。头一句话就说，“王姨，可想死你了！”还说，“我好了，真的好了，我到社区帮你们干点儿啥。”

低着头，凯艳说，孩子活一天，就让她一天感受到党的关爱。

敏感的声音

年轻女老师，患癌，术后休养。“充电”的难得机遇呀。她不是看书就是写笔记。很入神，亲人唤她吃饭，她也听不见。

有一个声音，却是很敏感：外面拖拖拉拉，很慢很沉的脚步声。这是邻居大爷回楼了，老人半身不遂，出去锻炼遛弯儿回来。

她忙起身，椅子绊得叮当响去开门。老人好手拄棍儿，病手不能动。不是一天两天，成了条件反射。她住的是筒子楼。

女儿从北京医院里打来电话，哽咽着……

陈毅峰如坠深渊。胶着状态的谈判，不容离开。往上坡推石头，不容缓手。

拆迁终于签约。女儿打电话来，哭着……他忘记了书记很年轻，忘记自己就要退休的年龄，自己一向老成持重。趴在书记肩头上，他哭了许久，说外孙女还那么小，临走还说想他。忠诚之情，退休前最后一战的悲壮之意，都在这痛哭中喷涌而出了。他只求书记：别宣传这件事了。

老陈是征收办的元老，征收领域里出名的专家。临近退休了。

他们是捧着最后一点米送去充军粮，最后一块布送去做军装，最后一件衣披在担架上，最后的儿子送去上战场那样的人。

是一唱《国际歌》《十送红军》，就热泪盈眶那样的人。

是胸中始终珍藏《共产党宣言》、嘉兴红船、井冈山、延安窑洞、西柏坡、天安门那样的人。

是有着红色 DNA 的人。